家母有个好护工
文/邓艺
今年5月15日早上8点多钟,侄女在电话里哭诉:二爸,婆婆昏倒了,人事不省,120拉到医院正在抢救。如晴天霹雳,我眼泪夺眶而出。放下鼠标,我从书房冲进卧室告诉老婆,老婆说“你还不快点去,打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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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渝北区两江新区人民医院(原人和医院)11楼神经内科,CT、核磁已检测完毕,诊断为左侧大脑中动脉闭塞引起脑梗死(中风),赓即溶栓……家母命保住了,但右半身瘫痪,不能言语。医生说,病人年纪大,医的时间长,白天晚上不能离人。
家母已逾91岁,退休前系小学老师。照看她老人家,一道必答题。自己照,一没护理知识和技能,二没精力和时间。护工照,轻车熟路,时间有保证。我们合计请护工。
护士闻知,扯开喉咙一声喊“刘孃孃你过来下。”一个中年妇女快步来到我们中间,个头1米5多,穿一袭枣红色工装,胸佩吊牌,上面写着:重庆**家政公司生活助理员刘益建。
“不定人照,一天180元;一对一照,一天240元,随选。”刘益建直奔主题。三弟在护理协议上签字画押。看到这位刘孃孃像个主事的,侄女扎咐:以你为主。刘益建点了点头。
家母就交给刘益建了。她能照料好家母?我嘴上没说,心里直打鼓,毕竟素昧平生啊。平时从闲聊、网上了解到诟病护工的事多了去了,真担心这位刘孃孃忽悠家母和我们。继而想,请护工就像请保姆,好不好用了才晓得。不晓得之前,只能像打麻将一样“赌一把”,运气好,“和”的是“杠上花”,皆大欢喜;运气差,“和”的是“杠上炮”,自认倒霉。试试吧。
住院没几天,家母拉稀,一天少则四五次,多则十几次,肛门红得像刚盖的印章。刘益建将家母侧身,轻轻地揩擦洗净,换上新的尿不湿。“大哥,你快去药店买盒‘紫草油’软膏回来,这药消红肿快,热敷后搽,皮肤吸收药物快些。”随即她向医生报告了家母拉稀情况,医生请消化科的主任来病房会诊,对症下了药,输液、服药、搽药多管齐下。一周后,家母拉稀止住,红肿消失。
每隔两三小时,刘益建都要为家母翻身、拍背,家母聋拉的头躺在刘益建的臂弯里,她用手有节奏地拍家母的背,说,“卧床病人勤翻身、勤拍背、勤活动痪肢,可以防肺部感染,防长褥疮和形成血栓,点儿也马虎不得。”
家母头发长了,侄女打主意去外面请理发师来病房打理。“请啥子请,我会,公司专门培训了的。”第二天,剪了发的家母看上去精神了些。
“婆婆,来吃你儿子煮的鳝鱼粥,好香哟。”刘益建用勺子舀起冒着热气的粥,呵气吹了几下,缓缓地送进家母嘴里,不时用餐巾纸揩去溢在嘴角的饭粒……
吔,套是套的,嘿内行哩。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被吆喝得像风像雨流转在病房的刘孃孃,心底里为家母感到欣慰。
“前几天我们单位罗XX死了,你认得。”同病房92岁的邓国荣对病妻说。“病人本来就脆弱,讲这些,等于雪上加霜。”“刘老师,你看我这臭嘴。”邓国荣一脸惭愧。
三天两头跑医院,“刘孃孃”“刘姐”“刘护工”如雷贯耳。突然冒出个喊法“刘老师”,我有点好奇。问邓国荣方知,刘益建原本是老师。
护工小徐告诉我,刘姐家境好哦,两女儿两女婿都是交通部门的白领,老公养老金一月几大千,刘姐每月有社保,房子也有。
老师,护工,不差钱,都撂在一起,有意思。印象中,文化不高、家庭拮据的农村中年妇女大多是医院护工的主,刘益建咋会入这个“道”?
一番“明查暗访”,刘益建的前世今生浮出水面。
她原本是农村人,出生在彭水,父亲是乡村教师,家中三姊妹,排行老幺。中考差1分,与高中擦肩而过,顶替父亲,当上大山里的“孩子王”。1986年,嫁给了一名火车司机。次年,大女儿出生,剖腹产。二女儿怀上后,产检时医生说,头胎剖腹产,二胎做不得人流,只能生下来。当时“一对夫妻只生一胎”是基本国策,超生铁定被处理。二女生了,学校停了她的职,还遭罚了500个“大洋”。
几年后,停职期满,娃儿面临读书。她打算回村小,边教书边带娃。老公泼冷水:老师就不当了,你把两个娃儿带好,学习管好就行。
刘益建含泪砸掉了“铁饭碗”,跟随老公辗转铁路沿线。老公开火车挣钱养家,她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几千个起早贪黑的朝朝暮暮,青春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渐行渐远。皇天有眼,两女儿都考上重点大学,大女西安交大财务专业毕业,二女重大计算机专业毕业。刘益建苦尽甜来。
“大哥,我这人忙惯了耍不来。2017年2月的一天,我看到信息招聘医院护工,去应聘一下就聘上了,那年我54岁。家里人觉得这活路伺候人、不体面,劝我不干,我没听。我脑壳不‘搓’,力气也有,护工一月三五千没问题,挣几个钱存起今后养老,哪点要不得。
“24小时拴在病房,病人的吃喝拉撒管完,还要给护士当‘下手’,说不辛苦那是假话。做人要讲良心,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把病人当作亲人,哪有不耐心、不细心的。
“病人经佑得好,家属就没得后顾之忧,工作学习安心,对国家对家庭也是个支持。每次病人出院,听着一大堆感谢话,这个时候,我特享受,觉得干这行值。”
听着听着,我突然觉得个头矮小的刘益建并不“矮”。
家母做完神内科疗程,医院通知转14楼康复科。在神经内科,她对家母鞍前马后般的护理,我们称心如意。很自然,刘益建随“转”。眼下的刘益建,简直就是我妈的“妈”,我们家的“神”。
晴天,清晨六点多,刘益建推着轮椅上的家母,到街上转悠;雨天,医院楼道少不了她俩的身影。天天的隔物灸、音频电、肢体气压、手指点穴等治疗,刘益建要么协助护士把握治疗时间,要么帮医生关仪器,实在插不上手,也在病床边守着。
随着病情好转,家母饭量从一顿一小碗增加到一顿一中碗。有一天,我按中、晚两顿准备的饭,上午11点多钟就被家母吃去一大半,下午1点多钟吃个精光。傍晚,刘益建在医院食堂买了2两抄手,家母一扫而光。晚上9点多钟,家母不停地指着床头柜上的碗,家母的“手语”,刘益建心领神会:要吃东西。她赶紧熬了一碗糯米糖稀饭,喂了,家母才安然入睡。
一天凌晨2点多钟,家母咽炎复发,咳嗽不断,刘益建立即搬来“振动式物理治疗仪”,为家母亲拍背排痰大半个时辰,方才止住。当天早上,她急急忙忙去药店,花16元买回雾化器,倒入药剂给母亲做雾化。
在我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里,经常有家母接受治疗、生活起居的视频,这些视频“说时迟,那时快”,每每成为我们家的“热搜”,视频出自刘益建之手。这虽只是按几下键的举手之劳,却满足着一家大小的心心念念。
“小双”,家母双胞胎曾外孙子小双来病房,被家母喊了出来,家母嘴里还不时蹦出“走”“阿姨”“哎呀”等短语,家母语言功能开始恢复,身体恢复也令人欣喜:头立得起了,吃得进,拉得出,面庞圆润,笑口常开……
“从家政公司派过来6年多,刘姐一直在我们科,护理是一把好手,对病人很有爱心。去年12月新冠病人躺满了病房、过道,刘姐作为护工组组长,带领组里的姊妹没日没夜地护理,协助我们科渡过难关。刘姐年年都是他们公司的先进。有她帮衬,我省心多了。”神内科护士长倪小红坦言。
三分治疗,七分护理。“遇上刘益建这样的好护工,真是家母的运气、家人的福气啊。”我由衷感慨。
作者简介:邓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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