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冷翠华

轻松互助关停、水滴互助关停、点滴守护关停……2021年,至少9家网络互助平台先后关停,其中7家平台运营尚不足3年。由此引发业界对其命运的讨论甚嚣尘上。同时,从最初面世至今已经过去10年,对于网络互助平台的监管仍是空白。

但无论是从国务院相关文件,还是从法院审判实践来看,社会各方还是肯定网络互助的积极作用,但不确定性强是其最鲜明的特征之一。因此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网络互助平台能否良性发展?谁来监管?“只要监管没有明确要求关停,我们会一直运行下去。”国内最早网络互助平台创始人张马丁对记者表示。

网络互助平台为何纷纷退场?喧嚣褪去之后,网络互助行业要想行稳致远,还要面临哪些不确定因素?

年内多家平台宣布关停

关停是今年网络互助平台的主题词之一。

10月11日,滴滴金融旗下的大病互助计划产品“点滴守护”正式关停。至此,据记者不完全统计,今年退场的网络互助平台达9家,分别为美团互助、轻松互助、水滴互助、悟空互助、小米互助、360互助、新浪互助、宁互宝,以及点滴守护。值得注意的是,这其中仅轻松互助和水滴互助2家运行约5年,其他平台运行时间皆不足3年。

论及关停原因,有平台称是服务升级,有平台表示是业务调整,也有平台未明确原因。而在业内人士看来,关停的主要原因或有两个:一是平台定位不清楚,因运营不规范而受到监管机构警告;二是平台运营难以持续。

某已关停平台内部负责人此前对记者表示,关停的具体原因不好详说,但通过互助为保险引流的做法已经行不通。对于网络互助平台来说,仅靠低廉的管理费较难维持盈亏平衡,需要通过其他商业运作来提升附加值。比如,为商业保险引流,或销售健康服务、药品等,但这些模式的合法性及可持续性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

360互助在回复相关投诉时表示,因会员人数持续下降、无力维持长期亏损运营,平台现已关停,且只能退回未分摊的充值金额,对于历史分摊金额已捐于患者,平台无力追回。

回想网络互助的鼎盛时期,似乎还近在眼前。2018年,蚂蚁集团率先推出“相互宝”,此后互联网巨头纷纷抢滩该领域,凭借流量优势在短时间内就吸引了众多参与者。然而好景不长,短短两三年之后,网络互助平台纷纷关停。

2020年年底,银保监会打击非法金融活动局在《保险业风险观察》上刊发的《非法商业保险活动分析及对策建议研究》指出,网络互助仍处于无监管状态,部分前置收费模式平台形成沉淀资金,存在跑路风险,同时建议国内保险监管部门将网络互助平台纳入监管,并尽快研究制定准入标准,实现持牌经营与合法经营。

网络互助的潜在问题体现在分摊金额增长,参与者逐步退出,或加剧逆选择风险上。平安证券研报指出,“网络互助计划整体特征是,超60%的发病人群在40岁以上,随着人均分摊金额上升、参与人数下滑、发病率提升,或加速健康人群的退出,导致逆选择风险进一步增加。”

蚂蚁集团2020年5月份发布的《网络互助白皮书》指出,2019年,我国网络互助平台的参与人数为1.5亿,预计到2025年将惠及4.5亿人,占我国总人口的32%左右。不过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当前形势下,参与总人数难以大幅快速上涨,甚至出现下降。

仍有超8000万人参与其中

尽管退出者众多,但依然有网络互助平台仍在坚守。从受众来看,目前至少有8000万人仍然参与网络互助。其中,相互宝规模最大,最新一期参与人数约7587万人,业内人士认为,加上其他几家平台尚存会员,保守估计参与人数也有8000多万人。

“事实上,前些年就曾有网络互助平台退出,但由于规模较小,知名度不大,所以影响也有限。而今年退出的平台中,既有成立时间较长的,也有隶属网络巨头旗下的,因此备受关注。”一位行业分析人士表示。

据悉,目前尚在运行的主要网络互助平台至少还有6家。其中,相互宝规模最大,成立时间最晚(2018年10月份上线)。其余5家分别为:康爱公社于2011年上线、e互助于2014年上线、壁虎互助和夸克联盟于2015年上线、众托帮于2016年上线。

12月12日,记者从相互宝官方页面获悉,其至今累计受助成员175556位,募集互助金额达254.2亿元;12月7日,e互助发布的2021年第三季度运营报告指出,截至今年7月份,其运营满七周年,累计互助金突破10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相互宝还是记者采访的其他网络互助平台,目前会员绝对数均呈下行趋势。例如,相互宝参与最新一期分摊人数已从最高时期的10580.35万人下滑至7586.61万人;据众托帮联合创始人兼总经理龙格介绍,众托帮的会员绝对数也有所减少,不过减少的比例很低;张马丁表示,今年上半年受一些平台退出冲击,用户普遍对互助平台产生怀疑,康爱公社的会员也有明显下降。

某网络互助平台社员朱霞(化名)对记者表示,其最担心的问题有3个:会员是否会一直减少?分摊金额是否会一直上升?平台会不会突然关闭?对此,张马丁表示,这3个问题皆关乎平台运行的可持续性。事实上,康爱公社已经走过十多年,分摊金额并未出现明显上升趋势,但社员数量是否稳定以及平台会否突然关闭,与整体监管环境有较大关系。

“网络互助分摊金额的不确定性以及社员获得保障的不确定性是其与保险明显不同之处,也因此两者可以实现有效补充。”张马丁表示,只要不是监管明确要求关停,康爱公社便会一直运行下去。

存在两大不确定性

8000多万人的保障不可随意丢弃,那么网络互助将走向何方?业内人士认为,两个问题至关重要:一是网络互助平台能否持续赢得会员信任,从而保持会员总数的稳定增长以及合理流动?二是无监管状态是否将得到改变?当前这些问题都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只能拭目以待。

谈及网络互助的作用,上海虹口法院认为,网络互助作为一种新类型互助性经济组织,有推广的意义和价值。网络互助平台在会员与互助平台之间,以及会员与会员之间,形成了多边法律关系。会员和平台之间没有发生风险的转移,互助金来源于全体会员的共同分担,支付互助金的责任主体为会员,平台本身并无支付互助金的直接义务,仅承担审核互助申请、划拨资金的责任,这也是网络互助与保险的本质区别之一。(在商业保险中,投保人在支付保险费的同时将风险转移给承保人,投保人出现事故时由承保人直接赔偿或者给付保险金。)

11月19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健全重特大疾病医疗保险和救助制度的意见明确,鼓励医疗互助和商业健康保险发展,支持开展职工医疗互助,规范互联网平台互助,加强风险管控,引导医疗互助健康发展。“规范发展,是为了更具有可持续性。”龙格表示,这也说明网络互助有其存在的价值。

不过现实中,也有部分网络互助平台运作不够规范,模糊了网络互助和保险的界限。北京朝阳法院指出,其在审理多起消费者起诉互助平台要求支付互助金的案件过程中发现,网络互助产品在宣传上存在模糊与保险界限的情形,存在误导消费者之嫌。

朝阳法院同时指出,大部分互助平台采取的是“事前预存+事后分摊”模式,并要求会员每月预存最低会员费。这样一来,在分摊总金额持续少于会员最低预存总金额时,就会形成大量沉淀资金,进而产生资金转移风险。为此,朝阳法院向银保监会发出司法建议:一是出台部门规章,厘清网络互助产品的法律属性;二是适时完善监管政策和监管技术,提高网络互助经营主体的准入门槛,确保其具备相应的风险管控能力;三是针对已经出现的资金沉淀、合同内容变更不合规、格式条款提示不到位等问题,制定相应经营规则。

某互助平台的一位会员账户显示,其预存1160.19元费用,可对9位家庭成员进行保障,平台显示“预计保障时间为9个月”。前述分析人士表示,如果平台缺乏监管,而社员预存费用较高,确实存在较大的资金池风险。

不过,网络互助平台到底应该由谁来监管,又将如何规范其运行,目前依然没有明确答复。“目前我还不知道归哪个部门管。”张马丁表示。在他看来,其实最需要监管的问题是平台的关停,也就是在正常运营情况下,平台如果突然关停或者出现卷款跑路情况时,对会员尤其是已经长时间参与分摊的会员是不公平的。因此,监管政策应完善平台退出机制。同时,还有业内人士建议,须完善网络平台的资金互助机制,防止平台挪用资金,甚至卷款跑路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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