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流浪地球2》的热映,影片中提出的“数字生命”概念引发了观众的大讨论:未来我们真的能将自己的思维、记忆、情感全部转化为代码存储在计算机中、从而实现虚拟网络中的“永生”吗?虽然以目前的科技水平看,这样的概念还只能出现在科幻作品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幻想都是立足于当前社会的科技发展水平,从而推导出未来社会可能呈现的状态。“数字生命”正是当下社会人们对于数字存储和网络依赖引发的终极联想。

在2022年的最后几天,手机各大App纷纷发布年度报告,从衣食住行到影音图书,将用户一年来留在互联网上的点滴印记呈现出来,年度报告刷屏朋友圈也成为一年一度的跨年“盛典”!而这些记忆和回顾,恰恰是我们的点赞、收藏、转发、存储等一系列习惯累积而来的,这也让不少人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成为一只“数字仓鼠”,不停地囤积着各类“数字化的信息”。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许多年轻人的手机在电池报废之前,存储空间早已告急。

那些困在数据中的人

今年春节,刚开始实习的秋霏换了一部新手机,内存256G。“这些年手机最大内存,已经从64G飙升到了512G。上次换手机的时候,我总会担心电池坚持不了两年就会极速衰减,可事实却总是电池还在苟延残喘,而内存早已告急了!”秋霏自嘲地说,“当初买64G的手机时,我还觉得它大到可以装下世界。可现在看来,把旧手机的照片复制过来再装点新应用,加上过年以来半个月拍的照片和视频,150G就已经没了,不出一个月我已经后悔没换一个内存更大的手机。”

很多年前,“囤积”的概念就在新闻报道中频频出现。打开微博搜索“囤积症”,会发现许多网友抱怨自己已“病入膏肓”——“我上辈子肯定是只仓鼠”“房间爆炸了”,人们也在各个网络空间书写着自己的“断舍离”经历。与典型的物品囤积不同,“数字囤积”是数字时代人们收集大量数据信息的现象,这些信息中可能包括故意留存的大量图片、文档、视频,也包含一些被动收到的电子邮件、信息推送等。

阿坤戏称自己是一个重度“数字囤积者”。从2010年参加工作至今12年的时间,他购入的移动硬盘就达30多块。“从最早的20G移动硬盘,到后来的40G、80G、250G、500G……我的那些移动硬盘,都可以展现近10年数据存储技术的发展史了。”阿坤打趣道,最近他又购入了第四块4T容量硬盘,新一轮的存储还在继续。

这些硬盘里都有什么,真有那么多需要存储的数据吗?阿坤盘点了自己存储的各类文件。其一是与工作相关的数据。作为新媒体编辑,阿坤日常需要处理大量稿件和图片,他从原始文稿开始,会保留每一版修改稿,直至最终稿;所用的图片也是如此,每版修改统统存档。“单纯的文稿还好,遇到PPT这种一个就四五百兆的文件,每个版本都存,那占用的空间可就大了。”阿坤说。而这个习惯也从工作延伸到了生活之中,他硬盘中的另一类数据就是各种生活和旅游的照片及视频。从早年使用单反相机拍摄,到后来的手机随手拍,不仅大部分照片他都保留了下来,而且还从中选出满意的照片进行精修,并同时保存原始版本。第三类数据是他从网络上下载的图片和视频,只要遇到喜欢和有趣的内容,阿坤会随手下载“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再加上他转存到云盘或者直接在网络上点击收藏的内容,这个数据量更加无法估算。

从开始使用微信到现在,阿坤没有删除过聊天记录,手机上仅这一个软件占用的空间就已经达到80G了。“我是个特别怀旧的人,时不时就喜欢翻翻照片、视频追忆过往,这些对我来说就是生活中的调剂。随着积累的增加,我发现自己总能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迅速提供相关的文档或素材。久而久之,有了需求,大家就会第一个想到我。这也让我觉得自己的‘小癖好’不仅对自己,也对别人有意义。”

“数字囤积”真的不会给人造成困扰吗?也不尽然。“只收集不整理,这些存档就和垃圾无异。要想让它们发挥作用,归类整理是非常必要的。”阿坤表示,“随手归档还好,如果稍微懒一阵,有一两个月没整理,要整理存下的内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去年初,阿坤的电脑硬盘突然崩溃,换一块新硬盘不过三四百元,但是他为了里面并不很重要的文件,特意花了700多元找专业人士做了数据恢复。“数据找了回来,我才感觉踏实,要不然就像自己的一部分丢失了一样。”

数据囤积的得与失

生活中,阿坤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在微博、豆瓣、小红书搜索类似话题,会看到不少人在分享着自己对数据的依赖:“目前手机相册图片44778张,朋友说看一眼都觉得窒息。”“囤了70G的电子书,十辈子也看不完……”“明明有些资源根本不会打开,但还是觉得存在网盘里比较好,不然很惶恐。”

这些如今看来十分平常的行为又被称作“数字囤积症”。与大量的杂物囤积会对自己甚至他人的日常生活造成显而易见的影响不同,数字囤积往往是人们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不过是买几块硬盘,或是心甘情愿充值,成为各种云盘的“尊贵VIP”,毕竟在信息的汪洋里,“电子水滴”永远不嫌多。

天津师范大学心理学部教授杨春表示,不少人喜欢给自己的某种表现冠以“症”字,来代表它的严重性,但目前并没有临床意义上的“数字囤积症”。只是信息时代人们对电子产品和网络的过度依赖,以及过载的信息和数据给人带来的压力和焦虑确实需要我们引起重视。

某知名硬盘厂商曾开展了一项针对人们数据存储习惯的调查。调查走访了2000位受访者,结果发现,52%的受访者从未删除过电子设备上的任何文件、程序或数据,33%的人表示手机上或其他设备里存着10年或者更久以前的文件。41%的受访者想尽办法保护好自己存储的图片和视频,如果不得不删除,78%的人会把文件转移到另一台设备上。

人们从不断囤积的数据中能得到什么?阿坤体会到的是情感依赖和被需要的存在感。“还有更多人从不断的转存、收藏中,感受到的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杨春教授这样认为。老师讲课太快了,来不及记笔记,板书课件拍下来“等下课后再看”,好成绩唾手可得;博物馆里的文物介绍太长,随手按下快门便仿佛知识尽在掌握中,拍了就是懂了;至于那些“一图教你……”“人生必看片单”,保存下来就能带来满满的安全感。信息爆炸时代,知识的迅速更迭,的确会让人产生危机感。许多人把搜集“知识”当成安抚自己的一种手段——存下来代表着未来我可能会学习它,那么我就可能会变得更好。“然而只存储而不学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望不到头的收藏清单和待看列表也会催生人的焦虑感。和现实空间一样,大量的文件和任务都被储存在大脑额叶中,一旦信息过载,就会影响思考、计划,更容易催生焦虑情绪。”杨春表示。

虽然占有的数据越来越多,但人们思考、记忆和创造的能力在不断退化。大二学生鑫程就是一个特别喜欢拍照、记录生活的女孩。她告诉记者:“只要手机在手,就感觉我能记住一切,很小的事情都要在手机上设个提醒,美其名曰把大脑留给更重要的事。可实际上只是单纯地把它‘闲置’起来了,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懒’。”

数据也要“断舍离”

鑫程的手机早已因为内存太满而运行困难了,但她一直视而不见,继续囤积。去年12月,她在购物付款时,手机甚至卡到打不开微信。“我试了好几次,折腾了十几分钟才终于付款成功。当时在寒风中,我身后排着七八个人,那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鑫程反思了自己的日常,开始着手数据“断舍离”。“现在拍完照,我会立刻筛选,只保存满意的照片,再定期把照片放到电脑里。并且会及时对网络收藏的内容进行分类和标注,便于查找。此外,当别人推荐好书、好电影,或者自己看到好文章的时候,我会尽快找时间看完,不再让这些内容在收藏夹中‘吃灰’。两个月下来,我已经不再依赖大数据的推送,而是主动搜索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鑫程表示。

杨春认为,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数据收集和整理是人们应对瞬息万变的现实应该掌握的技能,但是当这种“囤积”变得无序,给个体带来巨大压力、甚至影响到了日常生活时,就要及时调整。这个“断舍离”的过程能够让人们发现,数据与情感、自我、回忆并非密不可分。适度剥离,才能顺利地舍弃。“不过,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在豆瓣上有一个“收藏夹不吃灰”小组,成员有5万多人。在这个小组里,大家一起打卡督促自己定期整理收藏夹,激活那些被尘埃掩埋了的“宝藏”。在这些记录中,我们看到人们删掉的不是回忆而是负担,改变的不止是收藏夹还有生活态度。就和鑫程的变化一样,她从前总会囤积一些想法,却迟迟不见行动,借口不外乎:等过了年、等考完试、等这件事忙完了……总之,等一个重要的节点。如今,她感觉自己收回了控制权,不再被数据裹挟着无目的地奔走。虽然看似收集的内容变少了,但是真正掌握的东西却变多了。“过去无论吃饭、喝水,我什么都要拍一拍。本想通过数据记住更多,却发现我只记住了被拍下来的东西,生活中有更多来不及记录的珍贵瞬间反而被遗忘了。”鑫程说,“现在我放下手机,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也学会了在记录中去感受生活。”

海河传媒中心出品

今晚报记者 田莹

编辑:杨佳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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